核心提示：“喏，整整一万三千块。”腆着大肚子的虾贩孔老板把钱递过来，虾民老田嘿嘿地笑，尖尖的黑脸上爬着蚯蚓般的青筋，整张脸皱起来像一张老树皮，样子很难看。双手在皱巴巴的上衣上搓了两个才接钱。一沓绿花花的百元票子，厚厚的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，这手可是头一回拿这么多的钱，心也在咚咚地跳。老田左手拿着钱，右手食指...
“喏，整整一万三千块。”腆着大肚子的虾贩孔老板把钱递过来，虾民老田嘿嘿地笑，尖尖的黑脸上爬着蚯蚓般的青筋，整张脸皱起来像一张老树皮，样子很难看。双手在皱巴巴的上衣上搓了两个才接钱。一沓绿花花的百元票子，厚厚的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，这手可是头一回拿这么多的钱，心也在咚咚地跳。老田左手拿着钱，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在舌尖上沾了一下口水，一张一张细数着。“数……数好喽”，在一旁的老婆柳云结结巴巴地提醒，“去去去，不要说话”。老云瞪起三角眼，不说不打紧，一说老田便忘了数的数，只好重数。孔老板不耐烦地弹出一支烟点着，“你们慢慢数，”说着把目光移向别处。数了几张，指头干了，老田又得沾一下口水。这时，发现一张红色的，很新，怎么是红色的呢？没见过这钱，像是死人的闵币，老田觉得很跷蹊，上面只有毛主席的头像，颌上的痣也惹眼，翻过来是北京的人民大会堂，这他认得。他抬眼看柳云，柳云正诧异地看他，两人都狐疑。“喏”老田喊了一声，“这钱”话没说完，嘿嘿地拉着脸皮笑，孔老板“哦”一声转过脸来。老田没再把话说完，这是他的习惯，只要对方明白了，他就不说了。“这是新版的，刚从银行取来的，是真钱。”孔老板吐了一口烟雾说，老田拿着那张新版票子翻来翻去，犹豫着。“老板，还是换个四个人的吧。”老田把绿版百元票子称为“四个人”。孔老板是个爽性子，二话没说，从皮包里抽出一张绿的递给老田。这一停顿，又忘了刚才数的数，老田只得再重头数。这次他蹲下身子，踮起脚尖，膝盖与大腿成水平，把手上的钱一张一张放到腿缝上。柳云也蹲下来，仔细地盯着他每一个动作。老田的动作很慢，很生硬。老田数了两遍，又让柳云再数，不多不少，130张。“准数”老田嘿嘿地说，孔老板刚好吸完那支烟，扔在地上，用脚摁灭烟头，“行，下次见。”转身上了虾车，隆隆地把车开走了。
老田把钱装进了包里扎好，揣在怀里，双手护着。老田对柳云说：“走，回去喽”便向村子走去，柳云一瘸一拐跟在后面。村子不远，百来米而已，夕阳正掉在村后的土丘上，红艳艳的。
老田把钱锁到卧室床底的木箱里，用床单遮住，钥匙挂在腰间，才放心地走房间。厨房里叮叮当当的，柳云在忙晚饭。老田躺厅堂上的大摇椅上，裹喇叭烟，边摇着椅子边吐烟雾，心里美滋滋的，过了大半辈子的穷日子，现在终于找到了财路，老田想着，忍不住地笑，露出残缺不齐的黄牙，一颗大门牙已被劣质的旱烟熏黑了。
老田想着想着，脸色突然凝重起来，不行，钱不能放在木箱里，万一……万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了，那怎么着？既不又成了穷光蛋吗？现在盗贼横行，城里人把钱揣在兜里也被人偷走啊……老田恐慌了，赶紧关上大门，进房间，把钱包拿出来，绑在腹间的腰带上，用上衣盖住，鼓鼓的，在自己的眼皮底下，心才踏实下来。
柳云把菜端上来，抹了一把汗，今儿高兴，所以多烧了两个菜。老田嘿嘿地笑，吩咐柳云拿碗拿酒，自己坐在桌前不动，怕自己一动那沓票子就不翼而飞。“懒——”柳云骂了一句，酒是刚才从何家代销店捎来的，瓶装小烧。老田只有过年才喝过种酒，平时喝村里人自酿的米酒，现在有钱可以喝个痛快了。老田斟上满满的一杯，在盖上瓶塞时愣神了，又想到一个棘手的问题。“怎么喽？”柳云问。“这酒不能喝”老田说着。如果喝醉了，这钱被人拿走也不知道了，老田惊了一下，又庆幸自己反应及时，他又把酒倒回瓶里。这回该柳云愣了，这人神了，平时每晚都要喝几盅才睡，今儿咋啦？老田把酒瓶放回去，压低声音说：“身上有这么多钱，喝醉了，万一……”万一什么？老田没往下说，柳云也明白了。是啊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，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今儿卖虾手头有钱，万一有人起歹心，入室偷抢什么的，得有个防备才是，两个想到这里，不安起来。“明儿一早赶紧拿到镇上信用社存喽。”柳云说，老田觉得这是个好办法，自己从来没有存过钱，不知道，倒是柳云想得着，存到信用社里就踏实了，而且还有利息，利息是什么概念，老田不知道，但老田知道自己还要卖虾，还要进钱，进钱就得保管，保管只有存到信用社里去。于是，老田便觉得信用社真是个财神，既让自己挣到了钱，又能帮管钱。老田养的虾是靠信用社贷的小额款养的，问题能解决了，老田也没什么好可怕了。老田还算得上是半条好汉，虽然没有喝过墨水，但说的和做的常常让村人匪夷所思。他常常说：自己是西湖上的麻雀，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