核心提示：我把木子称为“木子哥”是在省城按揭买房的那一年，木子拿钱给我交了首付。叫了二十多年的“木子”，一下子改过来，嗓子眼硬生生的，感觉格外的拗口和别扭。因此，在众人的场合，我会把“木子哥”这三个字尽量加快语速，含糊不清，声音小得只有他能听到。而木子却能够在人声嘈杂中准确地听出来，这样没有人注意到我这敏感的...
大村寒水河十里湾的草地上，水草鲜美，木子把羊群圈在这里。羊只如大雪球一样在草地上滚动。越滚越多，白花花的，叫咩咩的，一个人忙不过来，又雇了几个羊倌，用他们的话说：“喏，建设十里湾……”一排别致的竹木吊脚楼扎营在寒水河边上，头包或白或灰的头巾，鞭子挥一挥立在羊群里，时不时“啊——哟——唷——哟——”，不知道在叫还是在唱，声音亮亮的，高高的，倏地，羊群应声而起，倒外都是咩咩哟哟的声音，辨不清哪人唱，哪羊鸣，十分生气。远远瞅去，白白的，绿绿的，蓝蓝的，白云般的羊群在蠕动，羊群般白云在蠕动，便让你糊涂起来。
养羊是木子最初学会劳动的生存门道，他常常想起五岁时的那群羊和常常咒骂他的祖母，他说：“祖母是他的后娘，羊是他的朋友。”长大了还是那样，坐在十里湾的小山丘上，脱下尖斗笠，箍起喇叭手喊：“老头子，老头子”老头子是十里湾的老羯羊，被他委任为领导。又叫了好几遍，老头子没有出现，“反了，反了，这老骨头，不听话了。”木子气咻咻地说。“大将军，大将军。”大将军就在不远处，大将军抬眼看了他一下，他又叫一遍，大将军才磨蹭蹭地走来，走到他身边，用角蹭他的腿，他拍了拍羊角，木子常常和大将军较劲，比力气，高兴了扔几粒大黄豆给它。大将军是十里湾高大的公羊。“看到老头子了吗？那老家伙，准会和大姑娘幽会去了。”说着用双手握住羊角扭了起来，大将军也发了力，搏斗了，异常激烈。木子边斗边喘吸气：“头硬了。”山丘上尘土飞扬，羊群伫足观看。僵持了一会，木子停了下来，喘粗气。拍了拍衣服：“不来了，能不来了。” 扔了粒大黄豆给它。这是他放羊最喜欢做的事情，他说，荒山野岭，得找些乐子。“小丸子，小丸子，过来让我看看脚好了没有。”木子发现小丸子就在前面，小丸子很淘气，前几天受了伤。木子拉着它后腿，边看边训斥。平时不爱说话的木子，在羊群里话却没完没了。
“脱贫致富，奔小康生活”的大字被刷到土坯墙头上时，畜牧站的便成了十里湾的常客，三天两头往羊群里钻，检查，防疫，育种，像是为木子打工似的。最得意的是乡里管扶贫的张副乡长还来过十里湾，屁股后面跟着两名扛“大炮”的宣传干事。把木子和乡长的握手，把木子和乡长在小楼吃羊肉串喝羊胎酒的情景也咔嚓下来。还贴到大村的宣传栏里，这便成了木子向村人炫耀的有力依据。这使得大村村长斗眼爹也得敬重三分。每次召开村民会，斗眼爹先押一口浓浓的苦茶，清清噪子，然后学着乡长的口气说：“上面说的，改革开放，要敢拼，要敢闯……你们看看，你们看看……”说到这里就点了木子的名，说到木子名的时候他会敲两下桌子，又停顿一会，再往下说。大村人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大人物，自然不怕什么，斗眼爹怕，“脱贫致富”是“上面”给的任务，每次乡里开会，乡长说到大村时，会提到十里湾的那群羊，并且用“壮观”来形容，斗眼爹心知肚明—乡长在旁敲侧击提醒提醒他。大村人可不管这，只是看到木子卖羊数钞票时就心动，就羡慕。这也让人们想起九生爷生前所说：“木子当年大难不死，必有后福啊”九生爷是喝醉了酒才说的，没有人在意，但九生爷也是敲着桌在几十号人面前说的。木子果然成了寒水乡“奔小康”活生生的典型的事例，“后福”眼见了。
